宋青书弑杀莫声谷

发布日期：2024-09-19 22:22

来源类型：大众日报 | 作者：张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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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声谷轻功卓绝，奋力疾追之下，终于在石岗瞧见了对方背影，精神一振，足底加劲，抢到距他七八丈外，弯腰拾起一枚石子，喝声：“淫贼，留下罢！”中指一弹，石子射出，一缕锐风直取宋青书腿弯环跳穴，正是武当绝学“太阴天罡指”，力道强劲，认穴奇准。

宋青书听风辨形，识得厉害，当即一拧腰，抬足前踢，斜窜半丈，堪堪避过。他只被这么阻得一阻，莫声谷已然赶近，挥掌拍向他肩胛。宋青书立足未定，左臂虚晃，右拳送出，啪的一声闷响，硬接了莫声谷击来的一掌，身子借势后跃，稳稳站在雪地之中。一招拆毕，莫声谷旁跨数步，呛地拔剑在手，青光闪动，剑尖直指，却是武当两仪剑法中的一式“峭壁断云”，隐隐然封住他退路，防他再逃。

此刻晴空无云，月朗星稀，莫声谷目光甚利，一盏茶的功夫赶将下来，依稀瞧出这人使的是本派轻功，更兼方才飞石迫他展现身法，拳掌一交，已隐约猜到了他身份，待见到此人长身玉立，朗眉俊目，心中更无可疑，哑声道：“你是青书?”宋青书被他识破，料瞒不过，索性扯下面巾，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叩首道：“七叔，侄儿一时糊涂，现已知错了，求你千万别怪罪！”莫声谷心头一阵气苦，说道：“青书，你……你历来是我第三代弟子的表率，太师父和你爹爹对你期予光大本门之望，何等厚爱，你怎能……怎能做出此等下三滥的勾当！这比之江湖蟊贼，又有何异?我……”一时语塞，心头既痛惜又愤怒，胸口痉挛，再也说不下去。宋青书羞愧难当，心头砰砰乱跳，额头冷汗直冒，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莫声谷略一定神，说道：“你先起来，随我一同回去向峨眉派谢罪。我武当门下行事讲求光明磊落，对错半点含糊不得，这正是你太师父累训之言。虽是你犯了错，但师长有过，七叔代你赔罪，有何责罚，一并都替你承担了。”最后那句话，语气虽坚，声音已转温和，殷切之情溢于言表。

宋青书念头飞转，寻思道：“今夜之事一旦暴露，足令我身败名裂。莫说将来承继掌门之位，便是武林中亦再无立足之地。那时人人耻笑，芷若也当鄙我为人，从今往后，怕是正眼也不会多瞧我一眼了。”连磕了几个响头，哽咽着道：“七叔，侄儿自小是你看着长大，你当真便不能原谅侄儿这一回吗？七叔！”莫声谷听他连声哀求，忆起他幼时被年长弟子逗耍，稚声稚气的向自己求助，也是这般一声一声唤着“七叔”，昔年情境，历历在目，心中不由一软，道：“此事我作不得主，你跟我去面见太师父，由他老人家发落。”言下之意，不再逼其返回峨眉派谢罪。

宋青书深知这位师叔向来为人刚正，性烈如火，他既这么说，已算是网开一面，再求反倒会激怒于他，当下拱手一揖，说道：“多谢七叔宽待，侄儿感激不尽。”双掌撑地，缓缓起身，蓦地里双手一扬，两团泥雪分打莫声谷双目。

此番变起俄顷，饶是莫声谷反应迅捷，也万未料到这位师侄会骤然出手，大惊之下，向后疾退，却已迟了一步，只觉双目灼痛，眼前模糊一片，急舞长剑，护住周身要害。宋青书一击得手，更不迟疑，长剑出鞘，嗤的一声轻响，刺中莫声谷持剑的腕脉。莫声谷五指酸麻，长剑坠地，无暇多思，左手一抹双眼，右掌呼的横扫，怒斥道：“你疯了么？”这一掌势道凌厉无匹，宋青书向旁纵避，跟着箭步前冲，须臾间连攻六六三十六剑，一剑快似一剑，竟无半分容情。宋青书剑掌功夫颇得乃父真传，俨然已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莫说本派三代弟子中无人能及，便较之这位师叔也似已不遑多让。他快剑一轮急攻，使的是武当不秘之传“松风月影剑”，此剑法是张三丰少年游历大理时习自故友柳乘鹤，去芜存菁，略加变化，成为一套以快制快的精妙剑术。

拆到五十招上，莫声谷虽是空手对敌，但于对方剑招无不稔熟于胸，他将太极绵掌与形意拳糅化合一，辗转腾挪，身法灵变，进攻多而遮拦少。宋青书每一剑都贴着他身子掠过，却未能伤其分毫。莫声谷喝道：“你不愿受罚也便罢了，如今以下犯上，还想取七叔性命，是一意要叛出师门，做那忤逆之徒么？”宋青书见他酣斗之余仍能好整以暇的说话，气息凝稳，显非自己所及，惧意一生，剑法登现散乱之象，只感对方掌势愈来愈沉，出招渐被牵引，心知那是云手练到极高境界时生出的柔韧吸力，到得后来，除了长剑为之绞夺，更无它法可想。

莫声谷虽是张三丰关门弟子，一身武功却多授自大师兄宋远桥。他比宋青书年长不过十二三岁，名为师叔，其实更像兄长一般，对这个平日里倍加宠爱的侄儿，情逾骨肉，好几次本可施以杀手，终究隐忍不发，只盼他迷途知返，犯上之行便也就不加计较。宋青书竭力相抗，咬牙道：“七叔你苦苦相逼，干嘛不索性一掌打死了我，这样一了百了，总胜于我一世抬不起头来做人。”莫声谷道：“你年纪尚轻，又非犯了杀人放火的重罪，只需随我回归师门，顶多就是面壁罚过，日后痛改前非，仍不失为我堂堂正正的武当弟子，哪有抬不起头来做人的道理？”屈指一敲，铮地击中宋青书剑脊。宋青书臂膀剧震，长剑已被莫声谷顺势抢过，远远掷开。

突然之间，丛林中一条灰影晃出，寒光耀眼，一柄长剑冷不丁地劈向莫声谷。

这一剑来得好快，莫声谷近年内外兼修，武功造诣远超常人所想，虽惊不乱，厉声喝问：“是谁？”身子一仰，飞足踢他胸腹，同时双掌一合，已将来剑牢牢夹在手中。那人避开足踢，运劲回夺长剑，哪知剑身却如铸铁山，纹风不动，当即高呼道：“周芷若！”此刻莫声谷、宋青书已看清来人，莫声谷虽不识得他，宋青书却认得这人正是丐帮长老陈友谅。听他大喊周芷若之名，莫声谷一愕，不明其然，陡觉后心一热，受了重重一击，胸口气血翻涌，哇的一口鲜血狂喷，雪地中立时殷红点点，宛似梅花遍洒。当这电光石火之间，莫声谷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是我的好侄儿青书下了毒手。”此念甫生，背心又是一掌拍至，登时心脉断裂，眼前一黑，身不由主地飞出三四丈外。他临死心中澄明：“青书要杀我灭口。这两记震天铁掌，我还曾经指点过他。”腾地摔落，俯卧在地，就此不动。

宋青书兀不放心，缓缓走近莫声谷，伸指去探他鼻息，只见他侧过了头，双目圆睁，气息已绝，眼角两行清泪淌下，显是伤心失望远远大于死前所受痛楚。宋青书微感欠疚，默念道：“七叔你别怪我，倘给太师父得知我深夜私窥峨眉女弟子闺房，非将我武功废除、革出山门不可。将来做不成武当掌门也便罢了，若因此灭了我与周姑娘的缘份，人生在世，还有何意味可言？”回转身来，对着陈友谅长长一揖，道：“多谢陈大哥援手，此恩此德，小弟粉身难报。”

陈友谅哈哈大笑，说道：“自家兄弟何须客气！也是宋兄弟见机得快，杀伐果断，我一句周芷若，便明白我意之所指。嘿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兄弟人品俊美潇洒，原就与周姑娘是龙凤之配，可不能便宜张无忌那小子，给他捷足先登了。”瞄了一眼莫声谷尸身，接着道：“你师叔搅局，那是棒打鸳鸯，不识大体，该当有此下场。天色不早，你我还是速速将眼前之事处理干净，不然你爹爹和师叔们半夜不见了你七叔，多半就要寻过来啦。”一提到父亲，宋青书浑身打了个冷战，他这一夜疲于奔命，此刻慢慢缓过气来，仍是六神无主，心有余悸，连道：“是是是，小弟一切听从陈大哥吩咐。”

往事忆及至此，宋青书大感忧烦，只因这把柄被陈友谅抓着，事事受他牵制，无法得脱，已成了最大心病，可谓神烦意乱，寝食难安，不知何日方是尽头。他见周芷若俏立风中，秀眉微蹙，若有所思，当即道：“芷妹，你我两心相印，自当坦诚以待。你有何疑虑，只管问来，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决不能有半点欺瞒。”

周芷若缓缓道：“你我既要结为夫妻，有一件事你可不能瞒我。那日你匍伏在我窗前，我其实早已觉察，后来听到远处有人叫唤，等我打开房门，却不见了你踪影，次日又听丐帮传闻说张无忌把莫七侠给杀了，这件事跟你可有关联?”宋青书呆了一呆，立明周芷若已猜到其中原委，不由得面色煞白，迟疑片刻，方道：“不错，莫七叔是我杀的，与张无忌那小贼无关。但伤害七叔非我本愿，谁叫他缠着我不放?他追了我十几里地，定要逼我向峨眉派公开谢罪，我不答允，他便扬言要将此事上禀给太师父，按门规处置。我知道他一直偏袒张无忌那小贼，这么做是想借机令我身败名裂，让张无忌接替我未来掌门弟子的位子。”见周芷若面如寒霜，不由心头一紧，颤声道：“芷妹，我对你情深似海，天日可表！若不是对你一见倾心，时刻想着多亲近你，我又怎会甘冒大险，深夜独自探访?”

周芷若冷笑道：“照此说来，你弑叔叛父，凡此种种，皆是祸由我起了？”宋青书急道：“不……不是的。芷妹女中豪杰，深明大义，我向来钦慕得紧，怪只怪自己一时糊涂，酿成大错，如今悔之晚矣。”

周芷若面色稍和，道：“谁知不赶巧，你杀害莫七侠之事却偏偏被陈友谅撞破了，进而要挟于你，是也不是？”宋青书长长舒了口气，叹道：“当时我不敌七师叔，那姓陈的暗中突施毒手，致令七师叔丧命，我救之不及，好生难过。那陈友谅包藏祸心，此后步步设套，逼我就范，实是奸狠小人。芷妹冰雪聪明，宛如亲见，看来凡事都瞒你不过。”周芷若淡淡地道：“你也用不着拍我马屁。想那陈友谅武功颇不及你，若非是有把柄攥在他手上，以你堂堂武当派第三代掌门弟子的身份，又怎会事事听命于他，任他摆布?”宋青书赔笑道：“现下我转投峨眉派，得以跟芷妹你长相厮守，自此跟武当派一刀两断，只奉你一人号令，那是因祸得福，人生圆满，别无他求啦！”周芷若不再理他，嘴角微微上扬，望向远山的落日。

其时夕阳西下，峨眉山的漫天云霞犹如烟花怒绽，绚丽争彩。宋青书见她风姿绝俗，茕茕孑立，面上表情似笑非笑，肤色与霞光辉映，真如雪中牡丹，不可方物，不禁瞧得痴了。只是她人虽近在眼前，却又仿似相隔于千里之外，知其心中始终另有所寄，一时思绪纷扰，爱妒交织，浑忘了身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