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论Vol67 新局开论丨薛其坤论量子竞争：唯有自强，才能在山顶拥抱

发布日期：2024-09-19 18:14

来源类型：集微网 | 作者：张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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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时空交错，总有引力连通你我”

科技竞争没有中场休息。“机遇感、紧迫感、责任感、担当感同时存在。”现年58岁的中科院院士、南方科技大学（下称南科大）校长薛其坤这样评价自己。

3月份，德国提出新的量子议程，以十年为限梳理了研究重点；美国总统拜登在任内首场记者会上表示，要加大对量子技术等领域的投入。

“量子革命是我国几百年来第一次有能力有基础全面介入和参与的一次技术革命。”曾带队发现“量子反常霍尔效应”的薛其坤希望，传承“两弹一星”精神的中国，这一次可以引领。

除了量子的实验室，2020年11月，在清华大学担任副校长分管科研工作的薛其坤，又走进了另一块“试验田”——南科大。“我们的学校为什么培养不出杰出人才？”这一“钱学森之问”，薛其坤也在尝试给出回答。

一门新学科，一场新变革，一项新实验，看央视新闻《相对论》记者庄胜春与薛其坤“新”局开论。

△ 完整视频丨薛其坤论量子竞争：唯有自强，才能在山顶拥抱

任正非曾说，中美竞赛，我们要在山顶上交锋，但最终还是要在山顶上拥抱。您则提过，科学研究，只有第一，没有第二。如何看待自主研发与国际合作、对外开放的关系？

传承“两弹一星”精神，回答“钱学森”之问，您的答案是什么？

您曾说要给科学家多一点淡定，需要怎样的制度保障？

……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是网友们常挂嘴边的一句调侃，意指“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如强行开脑洞，蒙混过关”。这里的量子力学，被当成了一股神秘力量。

“这和我理解的还是不一样。”

量子力学是用来描述微观世界，如原子、电子等粒子运动规律的学科。薛其坤说，看似带有不确定性的量子世界，实际上也是有严格科学规律、科学事实支撑的，只不过，“一些客观世界、宏观世界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到了微观世界就变得不那么理所当然了”。

也许是因为这样，一拨与量子有关的“伪创新”渐次登场，混淆了消费者的视听。

△这些“量子”产品，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答案见上文视频和全文最后 ?）

对谈中，薛其坤得知，有媒体报道，近一年来，全国各地冒出了2000多家各类“量子企业”。

“会有这么多？”

薛其坤说，半导体、晶体管、硬盘信息读取，是基于第一代量子技术的应用；量子计算机、量子通信等，是基于第二代量子技术的应用。我们正在发展第二代量子技术——

“但因为我们真正懂量子的人才没有那么多，（所以）现在谈到的一些量子技术还没有真正走上应用。很多地方还是值得推敲的。”

2020年10月16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就量子科技研究和应用前景举行集体学习，薛其坤院士现场讲解。

薛其坤判断，在前三次工业（技术）革命中，中国未曾深度参与关键技术的研发引领；可能重构信息技术的量子科技将赋予中国一次弯道领跑的先机——“我想我们站到了世界的最前沿，这是一次百年不遇的，难得的机会。”

庄胜春：十九大以来，中共中央政治局每年都会就一项高新技术举行集体学习，从大数据到人工智能、区块链，去年是量子科技，由您在现场讲解。那次讲课，给您留下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薛其坤：最深的印象是，没想到中央领导对这样一个还带有些不确定性的领域这么感兴趣。它有很多概念是晦涩难懂、非常难解释的，但他们表现出一种求知欲。这显示了中央领导对科技创新的高度认可和高度重视。

庄胜春：您判断，“量子革命是我国几百年来第一次有能力有基础全面介入和参与的一次技术革命。”为何这样说？

薛其坤：回想前三次工业（技术）革命，最关键技术的研发，是没有中国参与的。现在，我们的经济条件及人才储备等各方面都已具备，在量子信息技术领域，我想我们站到了世界的最前沿。这是百年不遇的一个难得的阶段。

庄胜春：这对您个人而言意味着什么？是紧迫感，机遇感，还是其他？

薛其坤：机遇感、紧迫感、责任感、担当感，都是同时存在的。能参与这样一次世界上最高水平的科技竞赛，这是人生中难得的重大机遇。

庄胜春：您刚才用到一个词，“科技竞赛”。如何看待这次竞赛中，中国的位置？

薛其坤：在量子计算、量子通信领域，中国应该是在第一梯队。

庄胜春：任正非曾说，中美竞赛，我们要在山顶上交锋，但最终还是要在山顶上拥抱。您则提过，科学研究，只有第一，没有第二。您如何看待自主研发与国际合作、对外开放的关系？

薛其坤：短期来讲，在某一个科学问题的攻关上，某一项技术的突破上，可能是一个国家独大，但从人类历史上一个更长的发展阶段去看，从总体科学发展的角度去看，这种攻关与突破，实际上是全世界一个共同的成果、结晶。

我们国家对科技创新的支持和投入，使科技人员站到了一个（世界科技交流的）舞台上；“登山”的过程中，效率更高，力量更大，“在山顶上拥抱”的时刻也会更快到来。

同时，在某些问题上被人限制住的时候，一定要讲究独立自主。只有独立自主了，才能开放；没有独立自主，人家也不会和你一起开放，“在山顶上拥抱”的时间和机会都会大大减少。所以我们唯有自强，才能更好开放。

庄胜春：所以登山的过程，更多还是要靠自己。

薛其坤：对。

近日，清华大学公布，发表学术论文不再是申请硕士学位的前置条件。曾为清华大学副校长、物理系主任的薛其坤认为，这是正确的一步。

“科研不是冷板凳。它的任务和落实途径就是慢慢把一个事搞清楚。”薛其坤认为，这对管理提出的要求是，不用指标去阻碍科学家解决科学问题的目标，“让科学研究回到它正确的轨道上”。

庄胜春：建党百年，再提“两弹一星”精神，怎么更好地去传承它？

薛其坤：“两弹一星”精神包含几个方面，我最想说的一个是爱国奉献精神。现在，特别是你们年轻人，应该都很看重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但是，一旦碰到重大问题需要合力攻关时，大家为着同一个目标努力的这种科技创新，更加需要大力提倡。

庄胜春：这需要怎样的制度保障？您曾提到，给科学家多一点淡定，如何做到？

薛其坤：现在，经济发展快，大家往往会用一些“很快”的指标来评价创新。其实，实现一项科学创新，有时是一辈子的事。

很多人谈“坐冷板凳”。科研不是“冷板凳”。它的任务和落实途径就是慢慢把一个事搞清楚。你就不要老去评价它，让科学研究有一个从容的空间；不用指标去阻碍科学家解决科学问题的目标。

庄胜春：您说的这种评价，不是指舆论评价，而是指一种指标？

薛其坤：舆论评价也是这样；不论是社会还是管理部门，都要让科学研究回到它正确的轨道上。

庄胜春：但可能很难。

薛其坤：比如清华已经公布，发表学术论文不再是申请硕士学位的前置条件了。这就是一个尝试。很多问题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只要知道了问题所在，并向着解决问题的方向努力，我们就会慢慢达到目标的。

十年前，一所新生的大学，以教育改革实验为目的，在深圳经济特区扎根创业。

十年后，这所大学的第三任校长履新。薛其坤说，求解“钱学森之问”，要沉下心来，按人才培养规律培养人才；在辩证思维中发展南科大，不照搬国外高等教育经验，也不过于沿着以前所谓的一些经验走。

庄胜春：提到“两弹一星”，还要提到“钱学森之问”。您在清华大学任副校长期间，常被问及，清华大学距离世界一流大学有多远。同样的问题，现在主语要换成南科大了，您的答案是什么？

薛其坤：回答“钱学森之问”，要从高等教育自身的发展规律来思考；要沉下心，按照人才培养规律去培养人才。只要我们像今天这样，重视高等教育，那么“钱学森之问”的解决就会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另外一点，实际上，我们现在有很多人才，只是现在的领域太多、太细化，而且发展快，显露不出有很多人才。就好比即使有牛顿那样的人才出现，但这个时代已经不是牛顿的时代了。

庄胜春：是群山的时代。

薛其坤：是群山并起的时代，很难再找到像牛顿和爱因斯坦那样突出的人才。其实，我们所在的基础研究领域的人才，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了。

庄胜春：在粤港澳大湾区的南科大，会去对标在美国旧金山湾区的斯坦福吗？

薛其坤：肯定有一部分是会的。斯坦福大学有非常好的借鉴意义。实际上，旧金山湾区的兴起与信息技术的发展有密切的关系。从集成电路、芯片，到计算机，在这个发展过程中，斯坦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也对一个信息时代的到来，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深圳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南科大又是先行示范区的重要高校，从历史发展角度、经验借鉴角度，斯坦福大学肯定是我们借鉴的目标。当然，我们也会根据现实情况，根据时代变化，作出自己的判断和调整。

庄胜春：当下您在教育改革方面最重要的“实验”是？

薛其坤：把深圳先行示范区的建设，深圳打造科技创新中心、科学中心的目标，与南科大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的目标密切结合在一起。

庄胜春：有没有一个具体的抓手？

薛其坤：比如量子信息技术的发展（布局）。将来这一定是世界上大家都会瞄准的、竞争最强的领域。

薛其坤41岁成为中科院最年轻的院士之一，50岁带领团队取得开创性突破。不过，这条载誉之路的起点，却是两个“39分”。

考研两战连败后，这个来自山东沂蒙山区的农村青年，没有选择大家口中在县城“找个工作，娶个媳妇”的“最高理想”，而是从头来过。“把握机会，走向更大的舞台。”这是薛其坤留给“后浪”的箴言。

庄胜春：您的老家在沂蒙山区。那时村里有句话，在县城“找个工作，娶个媳妇”就是最高目标了。但是您成了一名科学家。有人说这是“从零到一”。当下的年轻人们，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您觉得，您的经历能带给他们哪些启示？

薛其坤：我觉得年轻人还是要把握住机会。

我们这代人是幸运的，读高中时赶上了国家改革开放；恢复高考，给了我一个走出山村、走向更大舞台的机会。可以说国家提供了机会，我就好好把握住机会。对于新一代年轻人而言，也是一样的——大家所处的时代、追求的目标或许不同，但抓住机会这一点是一样的。这是我对新一代年轻人的一点期望吧。

庄胜春：昨天我从家里翻出一本书，是给我当时三岁儿子买的《宝宝的量子物理学》。您觉得给这个年龄的孩子讲这方面的知识，有价值吗？

薛其坤：我觉得这不一定对孩子学习知识产生很大作用，但是让他感觉到科学，感觉到量子世界非常奇妙，激发孩子对科学的一种好奇心，这个比理解知识本身，比看懂看不懂更重要。

庄胜春：说明我还买对了。

薛其坤：对。对自然界和科学有一种好奇心，这很重要。

△ 院士小课堂答案揭晓：量子计算机和量子磁盘是正确的；“至于量子卫星呢，卫星不是量子的，而是应用了量子技术；如果可以这么理解，那量子卫星也是正确的。”

你答对了吗～

监制丨王姗姗 张鸥

制片人丨庄胜春 汪洁 熊江萍

记者丨庄胜春

编导丨王洪春 郝薇 宿嫚

技术丨王子桐 夏文 王竞择 曲希波 刘晓玮 栾天宸 张福清

编辑丨金竹音

导播丨李恩浩

视频丨张宗尧 王子桐 谷峰

道具丨尚晓煜 王少华 孟柯言

拍摄丨刘苏 徐宇召 王阳昊 杨雍琦 高兴

音频丨毕洋

视觉丨于江 王少华

统筹丨纪方 邓倩